【眠姬】绿林献礼

去年的艾维合志稿解禁了,发点黑历史。

玛格利塔·布兰肯海姆中心,全文6k字。



在我记忆中的艾尔菲戈特,是一种淡淡灰绿色,在雨中混着植物的气味,模糊不清,但更准确地说,这应该是特盖拉所给我留下来的印象。


那年新婚的时候,卡尔帕斯送给我的礼物里有一瓶香水,包装朴素,上面刻着的名字是“绿林献礼”,闻起来就是这样灰绿色的朦胧感觉。大概因为价格的缘故,有一点刺鼻的香料味,不宜久闻。但实际上,我很喜欢,他送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很喜欢。

香水,已经戴不下的木戒指,和白色雏菊编织的花环等,我将它们全都摆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里,整夜整夜地盯着发呆。

花总有一天是会枯萎的,而香水也有用完或挥发掉的一天。最后留下的,是小小的原木戒指,上面有因为制造者技艺不精而留下的划痕,勉强能戴在一个瘦弱女孩的指节上。但如今我也不是小女孩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这枚戒指摘下来后,就再也无法戴上。但没什么好可惜的,我的无名指上,还有一枚闪耀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戒指,是成年的卡尔帕斯为我亲手戴上的。没有其他花纹也没有钻石,小小的银质圆圈划过指节,金属初次接触到温暖皮肤的短短时刻,传来了寒意。


真美啊。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着打量着无名指,内心升起满意与幸福的情感。

只是我不知道,它能留到什么时候,为了维持卡尔帕斯活动——挥霍而需要的资金,家里已经变卖了很多东西。

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做工精致的酒杯,汤匙,还有镜子。

虽然在卖掉之后,生活变得有些麻烦,但饭用叉子吃,酒用碗盛,对着水面梳妆,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只要卡尔帕斯高兴,就很好了。

说到底,我是因为卡尔帕斯而幸福着的,那么理应也为了卡尔帕斯的幸福而努力。他也很辛苦,最近都在奔波,具体是什么事,大概是不肯告诉我的吧。只不过我很清楚,这是一种对我的保护,不让我为他分忧。对我而言,是如同蜜糖一样甜蜜的苦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过度操劳,卡尔帕斯患上了偏头痛。有时候我只能看着他痛苦地按压太阳穴,伸出手想帮帮他,却被他摆手拒绝了,然后一下子钻回房间里。

我一直烦恼着,想为他做些什么,于是决定为他配药。

我的父亲,是当地知名的医生,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日日跟着他学习医术。当然,我的父亲是万万不可能让我从医的,而我当然也只是想和卡尔帕斯一起生活,没有别的意愿。

就这样,我在幼年时候就跟着父亲调配药方,辨别各种草药。在哪里可以采到,哪些无害,哪些有剧毒,哪些可以治疗头痛,又有哪些无害药物可以成混合毒物。

我不用睡眠——或者说是无法睡眠,因此时间很多,简直到了充裕到不行的地步,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干。

因此一门心思扑在配药与卡尔帕斯身上,不知不觉,已经熟记许多药方了。

我在十六岁那年,顺利地通过了考核,拿到了医师执照。虽说不能像父亲一样开诊所,为其他人治病,可是如果只是为家人开药方与配药的话,还是可以的。

在那天,我将通过考核的证书递给了父亲,而父亲久违地对我露出了笑容,是因为欣慰,骄傲,还是别的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也微笑了,发自内心的,为父亲的笑而微笑。


于是——怀抱着想要而卡尔帕斯分忧的心情,我走去了地下室。

这里很静,角落里有一个木质的巨大柜子,里面塞满各种草药,上面贴着方便辨别的泛黄标签。

毕竟是地下室,这里当然也没有窗户,因此显得稍许昏暗。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没有强烈光芒的照射,它让我更加宁静,可以一心一意地做事,这里很少人来,通常不会遭到任何人的打扰。

在这个与外界相隔绝般的空间,我仿佛是一座尘埃中的人偶。

我回忆着曾经学过的知识,从柜子里摸索着所需要的草药,一份一份又一份,将它们细细地研磨成泥。这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只需要有耐性便可,并且我在这期间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

我一边机械而重复地捣着药末,一边漫无目的地想起前几天的午后。


这段时间总会有一个穿着鲜艳红色衣服的年轻女人,虽然看不清正脸,但似乎非常优雅的样子。她一直如此地站在门口和卡尔帕斯说话。

是他的新情人吗?

我还没有机会认识她。为什么卡尔帕斯不请她进来坐坐呢?虽然家里卖了不少家具,与原先比起来有点空旷,但起码我还会泡好喝的红茶,也能准备些糕点,不至于到失礼的地步。

那个女人给我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将研磨调配好的药品按分量包装好,那些绿色的药泥被悉数装在贴有医嘱标签的小袋子里,我把它们装在小木盒子里,抱着从地下室离开。

在我踏上楼梯时,好像在渐渐接近什么东西一样。

我的心中再次泛起了异样的微妙感受。

现在刚刚过中午,或许是在地下室带了太久的缘故,我的眼睛不适应洒在大厅中的自然光,因此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眼睛。却在眼帘缝隙中窥见了一个鲜红色的身影。

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了什么,因此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身着火焰般长裙的,年轻又优雅的女性,看起来比我年长一些,但我敢笃定她要比我成熟得多。

我咬了咬嘴唇。

终于,我再次见到了她,那个曾在门前与卡尔帕斯相谈甚欢的女人,他的……情人?大概吧。

现在他们也在低声交谈着,但不是在门前,而是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身下坐着的那张沙发很柔软,铺着白色的毛毯。那卡尔帕斯娶我时的聘礼之一。如果把它也卖掉的话,招待客人会有些吃力吧。因此,尽管它的价格并不便宜,但还是留到了现在。

——在我出现的一瞬间,他们停下了谈话声,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我。

女人双腿交叠,很优雅而平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只慵懒的猫。我的心中忽然再度泛起了那种异样的感受,亦或者是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为什么呢?我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她。

“……呀,是人偶啊。”

她盯着我看了一秒,两秒——随即轻轻笑起来,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我愣了愣,注视着她那双带笑意的,如猫般的瞳孔,那里面,并没有卡尔帕斯的其他情人看我时的怜悯,而是一种莫名的亲切。


人偶。


用在我身上,真是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

我在那时候便觉得,我是这个家中的无机质人偶……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与我有相同想法的人。

我为此感到高兴,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然后冲她行了一礼。当我说出我的名字时,她也跟着轻轻地念了一下,那些几不可闻的音节从她张合的唇中滑出,就好像中世纪时的魔女施法一样。

只不过,她当然不可能是魔女。

“您好,夫人。”她亲切地笑了一下,一双美丽的瞳孔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伸手轻拍身侧的沙发,示意我过来她旁边坐一会儿。

卡尔帕斯沉默了一会,眉头皱起,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只是抱着胸,默许了。

“……我的名字是艾尔露卡·克洛克沃克。是卡尔帕斯的朋友兼生意伙伴。很高兴认识你,玛格丽塔夫人。”她微笑着说。

生意伙伴……原来不是情人吗?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所谓。我想。

我暂且先将药放在橱柜里,然后坐在她的身边,温顺地点了点头,以微笑回应她。内心忽然感到了一种母亲身上特有的温馨感。我没有见过母亲,她在我出生时就已经离世了,父亲对此三缄其口。我的母亲是谁呢?她是个怎样的人,也会和艾尔露卡一样对我温柔地微笑吗?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了,因为艾尔露卡已经来了。

在我坐下不久,卡尔帕斯就率先起身离开了。艾尔露卡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或者说她对卡尔帕斯有些冷落,而是一直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我被那道扫视的目光看得慌张,有些羞赧地微微低头。

“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你一直都睡不着吗?”她歪着头看我,忽然开口说道。

“嗯……从出生起就是这样了。”我点点头,有些不安地回答,“很奇怪,对吧?”

“那可能——因为你是‘人偶’吧。人偶可是不需要睡眠的哦。”她笑着,眼睛眯起,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啊呀……”我眨眨眼,将其当做夸奖,有些害羞地笑起来。

“操持这个家很辛苦吧,果然还是需要睡眠比较好呢。”她露出了有许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家里的状况大概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到时候,我给你想想能让你睡着的办法吧。”

“欸,真的吗?”我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让我睡着的方法……迄今为止,我与父亲已经尝试了近千种了,任何旁门偏方都没有放过,但不见丝毫成效。

让我睡着的方法,单就我的认识与对自己的了解来看,世界上本不该存在这样的方法。

但这是艾尔露卡说出来的。她的语气轻松又自然,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被她淡淡的微笑与笃定语气吸引,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并坚且信她确实能办到。只要在艾尔露卡的身边,她就能给我母亲一般的安心感。

“总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玛格丽塔夫人。如果你乐意的话。”她站起身,朝卡尔帕斯房间的方向扫视了一眼。

“当然,随时都可以。这是我的荣幸。”我不可控地笑起来,起身送别她到大门口,一直目送那抹优雅的艳红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然后我关上门,返回客厅问卡尔帕斯,艾尔露卡是谁,她还会再来吗?

卡尔帕斯盯着我看了两秒,大概是我与艾尔露卡间的气氛让他有些不快。他沉默着眉间微蹙,有些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很在意她吗?……她是生意伙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或许看她高兴吧,”他简洁,“反正,你不用管就是了。”

“嗯。”我点点头,然后去拿起了先前放在橱窗中的药。“对了,我做了一点草药,不知道会不会对偏头痛有帮助。每天的分量都已经配好了……希望能有作用吧。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是吗。我没事。”他坐回沙发上淡淡说,眼睛始终百无聊赖地盯着窗边,“知道了。”


我从此每天都为他配药。


其实这是一种乐趣,在不能睡着的人生里,多一点事情做总是好的,它们像小石子般一点一点堆满我的时间空隙。

卡尔帕斯没空理我的时候——虽然他有空也不太理我,我也喜欢一直呆在地下室里。不知不觉间,为了方便,我慢慢地开始把房间里的一些桌椅弄了下去。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使用它们。因为家里雇不起仆人,卡尔帕斯又很忙,只能自己动手了。最开始费了很大的力气,有些笨手笨脚地差点磕坏了桌椅。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有事情做就很好了。

我对此可以说乐在其中,运气好的话,每天能多见到卡尔帕斯几面,因此,虽然日子过得很平淡,但也有着淡淡的幸福和从容。

而艾尔露卡的到来,全然加剧了这种幸福。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但倘若她来了,我一定会有所预感,仿佛某种心灵感应一样。例如我站在客厅里,心里忽然微微一动,下一秒就能听到她叩门的声音。

趁着卡尔帕斯与她谈完事的之后,我会拉住差点离去的艾尔露卡,与她一同到福利院去,给孩子做饭。这是特盖拉唯一一家福利院,我出生时,院里的丽塔女士也在场,可以说是我降生于世的见证人,我乐得常去,可以帮到那些可怜可爱的孩子们,同时也能以布兰肯海姆家的女主人与菲利克斯家的女儿的名义做慈善。

艾尔露卡坚持说她自己不会做饭,也没有去学的可能,所以一直以来,只是抱臂在旁边看着而已。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能同意陪我前来,我很高兴,原先还猜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干脆利落地拒绝掉。

福利院的孩子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围在我们身边,露出一张张童稚而柔软的笑脸,洋溢着让人愉悦的生气。

午睡时间,我们帮丽塔女士哄孩子们入睡,只是小孩子的精力实在过剩,始终都是闹哄哄的样子。等他们都合上眼,陷入甜蜜的睡眠,我才能长长地松一口气。丽塔女士还真是辛苦,要是孩子们能乖乖入睡就好了。为什么可以安稳睡眠的人,会不愿意睡去呢?。可是连我自己也无法入睡,自然也帮不到他人。

艾尔露卡看了我一会后,开口了,用她一贯让人安心的沉静声音:“不,你要相信,你是可以入睡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郑重其事地将“礼物”给了我。

我花费了不少时间来适应这一事实,过了许久才敢相信。那份东西握在手里,给予了我无与伦比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是真实的吗?其实问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幸福就是幸福本身,只要自己是那么认为的,就足够了。

我想起小时候与卡尔帕斯玩的公主与王子的游戏,倘若我真的是一位公主,便能成为童话中的睡美人,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睡美人。


最初我和礼物还不熟悉,礼物并没有发挥能让我睡着的魔力。我苦恼着,决定想让看看礼物发挥在别人身上的效果。

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怎么改进便将礼物混在了酱里,做成晚餐献给了卡尔帕斯和那位小姐。那晚我发挥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好的水平,菜肴丰盛,甚至连餐桌上一贯沉默的卡尔帕斯,都开口问我今天是不是什么节日。实际上,那天确实是节日,是我终于能够睡眠的欢庆日。

卡尔帕斯与那位小姐,看起来总是很疲惫的样子。他们的世界与我不同,大概有许多的事情要操劳,终日忙碌,总会忽略睡眠。于是我决定,先将第一份礼物赠与他们。这样一来,他们是不是就能好好休息了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礼物作用在他们身上的效果非常好。卡尔帕斯和那位小姐在收下礼物后,一直都在沉沉酣睡。他们静静并肩躺在床上,柔和的睡颜让我由衷地产生了羡慕之情。

但这还不够。我也吃下了礼物,但无论吃下多少,都依旧无法入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卡尔帕斯睡着以后,父亲温柔地安慰了我,让我稍微提起了些干劲。

艾尔露卡此时已经没有再来过这里,我没有办法与她商量,只能自己思考解决的方法。但没关系,因为暂时还睡不着,所以我的时间依旧多到充裕。

或许改良后会有效果。我这么思考着,然后开始上手实验,把改良过的第二份礼物送给了父亲。

父亲一个人将我抚养成人,并且作为当地唯一的医生,诊所里的工作总是很忙碌。操劳了那么久,他也该好好休息了。只不过这次礼物的效果弱了些,父亲过了很久才睡着,但也更加接近睡眠本身。

只是无论喝下多少改进前与改进后的礼物,我都依旧醒着。

我再次着手改良,把礼物带给了孤儿院的孩子们 ,还有丽塔女士。孩子们每天都在玩乐,丽塔女士也要照顾他们。

他们都需要充分睡眠。

礼物依旧是混在了酱里,显然非常受欢迎,我离去时,丽塔女士一边安慰着我关于卡尔帕斯与父亲的事,一边感激地拥抱了我,领着孩子们在孤儿院门口为我欢快送别。真是太好了,看来他们都非常喜欢我送上的礼物。我与那一双双挥舞着的稚嫩小手,微笑着告别,回去赶制我的新一代礼物。

渐渐的,礼物扩散到了很多地方,整座城的人都沐浴在福音中沉睡。

但我无论喝下了多少的礼物,都依旧醒着。

但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已经不远了。那是艾尔露卡的声音吗?不,似乎更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之后我出城了一趟,却碰到了特盖拉的全城封锁,无法回家。但这并不足以阻止对于礼物的改进。我便接受了艾尔露卡的协助,在其他小屋的二楼里制作礼物,装在浅碟里的绿色药水,在灯光下显得十分通透,真是非常美丽。仿佛有着什么魔力一般,不停地吸引呼唤着我。

虽然楼下传来了很大的声音,包括熟人的争吵声,但那与此刻的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心中什么都没有。

我静静地注视着礼物的完成,手上没有放松,内心也没有预想中的雀跃,而是十分平静,好像在迎接着哪位故人。

身后的门被一下子打开,有两个女人想要冲过来抢走我的礼物,但我立即将礼物递到嘴边,率先咽了下去。无论她如何拍打我的背部,一切都已经不会再重来了。

你知道吗?真的是非常棒的感觉。

那是用语言也难以形容,无法形容的幸福感觉,好像浑身上下都被海水包围,每一寸骨骼都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舒展,舒展。接着,就像沉入深海中一样,眼前渐渐模糊,黑色从角落中一点点侵染视线。我就那样将一切都交付了出去,滑落在那个女人的怀里,最终幸福睡去。


我是沉睡公主。



end.

02 Dec 2021
 
评论(3)
 
热度(39)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