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维亚中心】囚心

去年的艾维合志稿解禁了,发点黑历史。

终末时期的莱维亚中心,全文5k3字

有师徒组倾向。




莱维亚睁开眼。

她仰躺在一张柔软的长椅上,对于这里是哪里,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一概不知。她最后的记忆,是在莫斯科特殊医院中如往常一样加班,手中翻阅繁复的学术资料,一边拒绝叶月喋喋不休的食堂邀请。

而这里显然不是莫斯科。

她头昏脑涨地从躺椅中站起,最先是看向窗外,茂盛的枝叶掩盖过半栋房子,蔓延到窗户玻璃上,目之所及除了树之外,还是树,根本得不到任何确认方位的信息。鸟声繁乱,雾气迷濛,土地上藤蔓与裸露树根盘桓,她首先肯定自己是在某一片树林中。

她试着打开门,小屋整体破旧,木门更是摇摇欲坠,然而在她的手握上门把时,得到了预想之外的结果。仿佛有什么在阻碍着她一样,那扇看起来风雨飘摇的木门,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开。惊诧与焦躁一点点从心底升起,随后她将目光转向窗户,却得到了同样的结局,即使试图用硬物破坏玻璃,也无济于事。

会有谁,将她关在这陌生的树林,陌生的屋子中呢。

她的脑海闪过了几个身影,甚至觉得会不会是叶月的VR游戏恶作剧,随后被她一一否决。

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强力破门无果后,她开始慢慢探索这间屋子。仅是肉眼就能看出,木屋已经破败不堪,不知究竟在树林中屹立了多少年。

屋中还保有不少古旧家具,可以勉强应付生活所需,地毯落满厚重灰尘,柜子中甚至有用树木雕刻成的简单摆件,看得出,这里曾经属于某个温馨的四口之家。摆件上刻着她无法辨认的文字,甚至无从判断是什么语系,反倒让她想起叶月拉着她去打某款异世界游戏时,看到的那些魔法符文。

她最终泄气摇头,放下了摆件,指尖划过家具的一瞬间,让她涌起诡谲的熟悉感,好像她曾经真的来到过这个地方。

怎么可能。

莱维亚·巴利索尔和弟弟出生在母亲担任副院长的医院中,至于父亲是谁,恐怕要和母亲交往过的男人一个个比对DNA才能确认。

她自幼显露出卓绝天资,上大学时的年纪小到令人咋舌 ,除了天才外不做他解。同事关于她的私下交谈,只有关于她的古怪脾性与异于常人的恐怖头脑,不会有人否定她的才智成就。

昔日莱维亚坐在办公桌前修改论文,恨过放假极少的艾尔德教授,更恨连着一点点休息时间,都要用来做研究的自己。她倒不是为了什么贡献,只是无事可做。她的大脑精密,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嗤之以鼻,只能拼命抓住一个支点来维持生活。

总结来说,那间莫斯科的白色医院与科研,构成了她生活,乃至生命的全部。她不可能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千里迢迢地离开莫斯科,来到陌生树林的木屋中小憩。

她沉默思索,拖着疲惫躯壳,在屋中漫无目的地打转,最后考虑一下,推开窄小浴室的门。

一眼就能看到,挂在墙上的斑驳旧镜已经碎裂小半,勉强可以映出她的面容。

镜中人约二十五岁上下,典型的高加索人种,肤色苍白,高鼻深目,灼目如淬火过的金短发垂在肩膀上方,以及一双无机质的深蓝瞳孔。拉开白大褂与黑色里衬确认一番皮肤,并没有什么异常。

莱维亚的手指抚上镜中自己的脸庞,无奈叹息。仿佛有什么一直堵在她的心口处,难以下咽。那种异样的熟悉让她确乎自己遗忘了某些东西,然而记忆中所能拼凑出的人生轨迹太过完整,找不到可乘之机。

当指尖划过裂缝时,她忽然剧烈头痛,不得不痛苦地皱眉蜷缩在洗手盆边。恍然间,有什么画面闪过了她因疼痛而模糊的双眼。

那个视角,就好像是她站在镜前,面前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女孩有着一头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却又不像染出来的自然绿发,沉默垂头,看不清脸。她感到自己的手在温柔抚摸着女孩的垂肩鬓发,轻声说着什么,语气慵懒而狡黠:“头发要这样梳……对……要好好记住咯。”

她尝试着去看一看女孩的脸,却始终不能如愿,就像是缺失了哪块拼图,只嗅到了绿叶气息。当她终于移开眼,抬头看向镜中时,却被结结实实冻在原地。

镜中本该是她的地方,站着一个桃红色长发,容貌艳丽的长袍女人。虽然岁数看上去与莱维亚相近,可是眼神那么深,单凭直觉,让号称是精通人心的莱维亚也觉得,这个女人有种不能看透的神秘感。

魔女。

魔道师。

她的脑海一瞬间闪过这些属于异世界的词汇。

回过神,莱维亚拍拍衣服,从已经空无一人的浴室中起身,跌撞着离开。在看到那画面的一刹,更加猛烈的熟悉感侵袭了她,恐惧渐渐蔓延心头。

这是哪个人的记忆吗?

她想。

或许是因为医疗事故,自己与哪个有臆想病的病人,一起被关在了blackbox中。

可是为什么,完全忆不起此前相关的记忆。

她反复地在屋中踱步思考,依旧寻找不出解决方案。索性往拍干净了灰尘的床上一坐。麻烦的是,饥饿并没有找上门来,仿佛木屋中的一切时间都停止了,只有疲惫在无尽地侵扰着她。莱维亚习惯性地按揉着太阳穴,恍惚听到了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窗外下起了细雨。

她干脆放松身体倒在床上,呼了一口气,凝视着纹路可怖的木质天花板。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这里其实是一片巨大的森林,而名字,应该叫做艾尔德之森,或者千年树之森。是不存在于她所认知的,世界地图上的森林。

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坐床消化了一会,她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现状,并且开始分析。

莱维亚意识到,这里确乎不是现实世界,而每当自己触碰到什么,或者时间流逝,就会回忆起什么。至于那是属于谁的记忆,不得而知。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有了头绪就好办多了。她强打起精神,从床上翻身下来。

或许是因为原屋主经济较为拮据的缘故,屋中只保留着最简单廉价的物品,但也不难看出曾经的温馨。只是灰尘蛛网遍布交织,除了从窗外斜入的一丝自然光外,没有可用的烛火,遑论现代电灯,让她感到有几分阴冷。

餐桌上摆放着布满灰尘的陶瓷碗碟,描绘简单的稻穗装饰,看起来是能在集市小摊上买到的那种便宜货,很有生活气息。餐具一共有四套,其中一套落灰结网由甚严重……是其中的一个人离开了,还是后来搬来了三个人?她思考着。

——是三个人曾经借住于此。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好像空气炸开。莱维亚浑身汗毛竖起,猛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光线下飞舞的尘埃。

她凝视着身后看了一会,无奈叹气,扶着额头一点点地检查着餐具。最终发现,其中有一套少了个杯子。她打起精神四处搜寻,在橱柜深处发现了包好的玻璃碎片。抖开手帕后,被灰尘呛咳出泪,玻璃滚落。当指尖接触到玻璃,刺痛伴随鲜红色冒出时,如同记忆闪回,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没事吧?要小心哦。”她被剧烈的头痛侵袭,听到自己用别人的声音说着话,然后蹲下身,一点点将碎片捡起,包在手帕里。

她的视角范围,自己的身前,垂下一抹桃红长发。“有没有受伤?”

“没有……抱歉。”一个略带青涩的女声响起,声音中有一种无感情的清冷。

那一双与声音不符的柔软双手帮助她,将玻璃一点一点捡起。

她抬起头,终于看见了绿发少女的脸。垂肩的软顺绿色鬓发,衬一双同样的绿瞳,比起橄榄之类,更像是无生气的毛玻璃 。清秀而美丽,带着点自然的生机感,与她僵硬冷淡的神情稍显违和。

“格米莉亚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是第一次当人类嘛,可以多请教一下米迦艾拉……”她听到自己懒洋洋的,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总得有第一次。”莱维亚怔了怔,如遇雷击。

格米莉亚。

她怎么能忘记格米莉亚。

莱维亚刚刚躺过的那张床,她与格米莉亚在此共枕过数月。

那孩子连睡着的形态也像松鼠一般,安静地呼吸着,手中不自觉地就会想抱住什么,攥在怀里。她在感到麻烦之余,只能无奈地充当抱枕,轻轻地抚摸着那孩子噩梦时耸起的脊背,温热身躯相贴。

这是失去归宿的数百年的孤独旅程中,她第一次感到温暖的拥抱。少女的体温很高,半睡半醒间,如同小动物般缩进怀中,让她在睡梦间也不自觉收紧双臂。

莱维亚终于微笑起来,想或许是那孩子在睡梦中,将自己的手臂当成了还是松鼠时收集的松果。

她也终于忆起那个桃红发的女人,正是那时以艾尔露卡身份行动的自己。为什么会遗忘呢,而原屋主人又是谁。

记忆仍旧不清明,只有这一个片段能让她牢牢抓住。令她有些苦恼地扶额打转,窗外细雨迷濛,寒气侵入皮肤,有些发冷。

接下来她再次搜寻屋子,可是屋中本身就没有太多东西,半天下来一无所获。太阳也渐渐西沉,夕阳光辉如火般灼烧森林,让她没由来地感到不适。

啊……对了。

她凝视窗外,忽然想起,这片森林也曾被烧过,当时的情景与现在相差无几。

她与格米莉亚顶着通缉令,光明正大地逃出宫中,还用章鱼先生来为森林祈雨。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笑。

她记得,她们从路西菲尼亚一路逃亡,比起贵族们如儿戏般的拙劣通缉,真正让她们吃了亏的还是遇上了其他魔道师,莱维亚——艾尔露卡不得不借宿在格米莉亚的身体中。红猫魔道师抢占了她的身体后找上门来,她便不再蓄精养锐,借助格米莉亚反将了一军。

后来过了段时间,处理完杂事后的两人奔赴东方古国,慢悠悠地周游了一圈却无功而返。艾尔露卡摊手说,运气不好也没办法,就当旅游了一圈吧。却被格米莉亚认真反驳说,要好好工作。

随即二人一齐返回艾尔菲戈特,路途漫漫,几乎横跨整个大陆,路上诸多事务,拖长了返回时间。

而此时已经过去百年,路西菲尼亚王国早已被共和颠覆 ,出发前曾谈笑过的故人相继去世,人非物亦非。

他人走完了一生,数个政权易主,王朝更迭,幼儿长成垂垂老者,白发苍苍。她们却依旧年轻,皮肤光滑,容貌清丽。百年前人们在书中记载歌颂她们,她们在王宫中担任重职,受人仰慕。百年后她们周游大地,用着新的身份继续生活,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他人讲魔道师们的传说,暗笑史书的夸张与扭曲。

在她们屈指可数的,还活在世上的人类故友中,是休·弗里吉斯为她们提供了新身份。她们得以扮演弗里吉斯家族中,一对幼年夭折的旁支姐妹,同时休以集团总裁的身份,给予她们巨大特权。然而无论作为神明的米迦艾拉如何施以援手,休还是在享受了比常人要长几十年的寿命之后逝世。

人类寿命永有期限,无论如何挣扎,终会消亡。她经历过无数次故人逝去的痛苦,握住的手一次又一次滑落,曾谈笑过的友人都变为苍凉墓地中的一方碑石,只有不老的魔女始终孤身一人。

直到格米莉亚的到来。

那孩子与任何人都不同。

百年前她们一起踏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能明白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信任每个瞬间。即便短暂分离,也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在她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时,还是期望能再熬过一把,为格米莉亚留下什么东西。

她也记得,那时候处理完玛格丽塔事件后,因为大意,自己受了严重的刀伤,被武士刀从背后贯穿腹部。格米莉亚紧紧抱着她,想将她带上马车。那个身躯依旧温暖,在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时,恍然感觉,好像有什么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孩子,为自己哭了吗。

其实她知道,在艾尔德秘密下达的任务里,格米莉亚最初是她的监视者。

然而在这百年的相伴中,格米莉亚逐渐忘掉了这个任务。米迦艾拉可以为了所爱的人类而违抗艾尔德的命令,坚持不再变回精灵,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为了想守护的东西,抛弃所谓的任务呢。

在梅利歌德高地决斗中,所有人被吹飞到那个存放着罪方舟的巨大白色空间里,已经变回了真正面目的她们相对无言。格米莉亚坦白了自己的任务:艾尔德大人命令我,要监视你,并且加以利用——

但是。

但是,格米莉亚望着她,突然无法抑制地涌起眼泪,哽咽着无法再说出再多话。

她毫不犹豫地过去搂住格米莉亚,手臂收紧,抚摸上少女的软顺头发。

“我明白的,格米莉亚。”她用柔软而坚定的声音说,“你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徒弟。”

格米莉亚不可控地,在这千年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声哭泣。

在不可抑制的情感崩塌中,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她想起了更多事情,不应该忘记的事情。

她们曾见过的。不仅仅是在作为师徒相伴的这千年里,而是在另一个人类文明高度发展,随后从巅峰瞬间走向毁灭的世界里。

格米莉亚当时的爱人是迈克尔——米迦艾拉。但如今,米迦艾拉已经在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爱人。被封起的记忆与新的世界,能改变很多东西。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格米莉亚相遇,不是在第三世界中,艾尔菲戈特的千年树之森里,而是在第二世界的莫斯科特殊医院中。

届时格米莉亚初出茅庐,作为实习生被领过去做事,她垂头坐在桌前,心无旁骛地翻阅着桌上的堆积如山的文件,直到利奇敲了敲门:“喂,莱维亚,新人来咯——这孩子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可别为难人家。”随即将格米莉亚往里面推了推。

“……”

莱维亚终于从厚重的论文中抬起头,先是烦躁地瞪了利奇一眼,直到他笑嘻嘻地插兜离开,然后才淡淡地扫了两眼格米莉亚。那双蓝色眼睛如毛玻璃一般生冷而无机质,其中混含了一丝混乱。让格米莉亚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台精密的仪器扫描了全身。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格米莉亚。”她干巴巴地对莱维亚说。

“哦,原来是小迈的女朋友吗。我是莱维亚·巴利索尔,医院里的精神科医生。欢迎。”她也用平铺直叙的声音说着,眉毛轻轻扬起。随后继续埋头工作。

格米莉亚有些无措地点点头,告退后带上门离开,门扉轻轻掩上,响起齿轮咬合的清脆声音。

她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以及一切的来龙去脉。

暂留冥界的格米莉亚,因为陷入疯狂,而无数次毁灭世界的她,涅墨西斯,方舟——

这里,是她的心。

是她在濒临崩溃的疯狂中,为了自我保护而幻想出的木屋,为什么一直无法离开,原来是因为不愿面对。

她是科学家莱维亚·巴利索尔,是魔道师艾尔露卡·克洛克沃克,也是独裁者涅墨西斯·首藤。在多个世界,徘徊了数千年的孤独魂灵。而格米莉亚,是她所抓住的一点温度。

木屋开始如地震般剧烈摇动,一点点剥落、崩塌,她却稳稳地立在原地。

这间存在于她心中的屋子终于再次分崩离析。

等回过神,她的面前是一片已经毁灭了的,空无一物的荒原,自我封闭的幻想终于消散,留存的,是残破的现实。

但她唯一的想法,是想要再见那孩子一面。

莱维亚迈开腿,向着月落之地行进。



end·

02 Dec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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